齐哈玛

 

彩霞覆盖黄河第一弯时,英雄正携带逐水草而居的历史,穿越齐哈玛蜿蜒奔突的河流吟水赋诗。

生命之河如胡笳十八拍的韵律荡气回肠,众生在齐哈玛首曲心逐浪高,沧海横流。

一曲撼天动地的凄美壮歌,自西向东迂回曲折。

在宽厚的臂弯里拼命西进,放浪形骸,一泻千里,完成一条河流的百转千回。

天际跃动,一片火光冲天,那色彩的热度烘烤着齐哈玛每一根清醒的神经。

在唐克湿地的内核,滚烫的水语贴近一个游牧民族最辉煌的曲调。

在黄河上游,在诗人也寻不见源头的喃喃细语中,那力量的汇聚顷刻间四野纵横,犹如赤色云层跌落在落齐哈玛宽阔的胸膛。

那赤铜沉重如鼓,在望空嘶鸣的神骏和踏石登峰的草原之王的呐喊声中,一幅隽秀的人间旷世版画,醒目的呈现,那是天神的大美之献,众鸟飞翔的栖息地,一个俗人为何如此震魂动魄呢?



拉尕山

 

征服一座山是需要勇气的,更何况是江南藏乡的第一神山。

众神的目光是为拉尕云海和沉静湖水而惊醒的。

古老的藏寨在群峰环抱中盛妆呈现,远处苍山青翠,古松风鸣,一群马匹跃动身姿,列队前行的勇士,口念苯教经文的禅师,一瞬间掠过山冈,不知影踪。

似在远古的传说中,众生甚至聆听到钟鼓和海螺的声音,他们是前去恭迎格萨尔王和珠姆王妃的神秘车队吗?是义无反顾参加出征前震撼山岳的摆阵吗?还是共赴阿让山下巴寨朝水的盛典之约?

随人流驻足拉尕山顶品赏如诗如画的美境,是哪个诗人的精句跃上远望者的嘴唇:“这是绝世的遇见,是我三生三世的仰望”。

云雾缭绕处,光影在晨幕中变幻无穷,蔚蓝的天地相吻,看不清哪里是云中仙居,哪里又是拉尕神秘的角落?

一个人的心灵栖息地,只能厮守一片净地,难道这是我灵魂的皈依?

众生环顾的岷山是横亘在拉尕眼眸里的一柄青铜宝剑,在时光荏苒中滚动身躯,呼风唤雨。云层簇拥的拉尕山,是跌落尘世的一幅静美的臧乡版画。

在夏日最美的午后,我与这临风玉立的灵物邂逅。伫立在拉尕山景区的深处,似在空濛仙境,倏忽间已遗忘来时的路途。

 


仰望岷山

 

像水墨画一样存活在云层上的是岷山吗?

像万千青铜剑器在迭山以外隔空喧嚣的是岷山吗?

当我们在乘车攀行时,霎那间沉默于一句时光里飘曳而来的灵动之声。

岷山是天神抡动的大锤撞碎星辰,遗落尘世的嶙峋残片,被白龙江和岷江养育千年雄起的脊梁,你或他,或者自然的生灵,一块块突兀的骨骼组合的巍峨苍岭,在向世界诉说一段段碰撞的传奇,你们不想倾听那绝世的表白吗?

黄昏时分立足岷山之巅,远望群峰高耸入云。

而铁青色的皮肤上残雪密集,似天神敞开隆起的胸脯。

风霜和严寒包裹的岷山之眼,在迷茫和沉郁中眺望苍穹

旷野中有诗人吟哦:“仰望群峰聚首,连鹰隼和云雀都收拢了翅膀,胆怯地屏住呼吸。”

 


当江花海

 

驻足佐盖多玛以西的片片草甸,偌大草原湮没了来路。

治合冶公路驾车西行,眼前闪现百米栈道外一片片金黄色花海,顷刻穿透我的魂魄。

如一大块天外飞来的幕布,在夏日明媚的阳光沐浴下,神奇地铺展成多彩霓裳。

暖风吹拂,当江就是涅槃重生的花蝶,扑闪着金黄、赭红、瓦蓝色融合的翅膀。

似一幅烫刻在美仁草原核心的烙画,那画面上有孩子们的嬉戏和喧闹,有身着绛红袈裟低头诵经的僧侣,有鹰鹫的望空喧嚣,云雀的悬空翠鸣,远处山岗上雪豹闪现踪影,更有牧羊人抡起响鞭,牛羊竖起警觉的耳朵,谛听远处越来越近的汽笛声。

当我闯入当江花海,倏忽间被满目呈现的万朵花瓣撩动心扉。

那猎猎飞起的经幡伞可以作证,那清风吹动的摇曳花舞,不正是当江草原的旋律和大美晨曲吗?

 

 

九甸峡

 

最美的烟云就在最美的季节。

跌落在云翳浮动的九甸峡谷,那景致让平静的洮水顷刻间充满灵异。

沿洮砚大桥东行,中途穿越渭源的几个片区,翻过一个宽大的豁囗,九甸峡就像一个山神袒露着胸襟,打开一幅仙界入凡的奇绝画卷,把人间烟雨和几十里辽阔的碧波横亘在千年峡谷之间,偌大的水流在九甸峡库区枢纽工程呈现巨大的人间奇迹。

俯瞰高峡平湖如镜,云影和苍岭在洮水下突发神威,似狂飚神骏驰骋升腾,又似鱼龙鳞闪,穿透千里堤岸,强大的万千树种在清风逐浪中飒飒作响,一幅甘南洮水丽景图浑然天成。

撑舟离岸,想那浩荡移民队伍,不舍昼夜,横跨东西两千余公里,把一颗颗思恋故土的心安放在河西瓜州,应是甘南移民史上的壮举,那气度与日月同在,与山河比肩……

而留下来的人们穿梭在网厢养鱼的产业水域,新风扑面,幸福之色落满执着划桨的背影。

远望濒临藏巴哇的连绵山峦,那湮没入水的喇嘛崖和形成最美弧线的水泉弯,沉浸在洮河下面的绿石发出拯救的呓语,也不知何年何月会石破天惊,横空出世……



草原的心脏

独自徘徊在烟霞覆盖的当周山,面对即将失去光晕的落日,我的神情已经沉默。

苍荒山影起伏,想那落雪的黄昏,谁的魅力之手操控这一场落日的好戏。

打开高原小城的门楣,倾斜向西的阳光,透过厚积的云层。

几束光漫射下来,与我仰望的目光相遇,一阵强烈的眩晕躲闪不及。

突兀地被光的影子挡住去路,远望羚城四面山峦叠翠,像极了一幅雪域的盛景图,在苍烟浮动中被顷刻涂抹上黄金的色泽,天地策划的一场盛宴人类是无法复制的。

在甘南草原的心脏位置,我竖起光影的耳朵,时刻聆听来自草原之夜的舞蹈与歌吟。

夜岚四起,一切白昼的聒噪和狂想在星光里隐遁,夜神拉长了时光与生灵的对话。

黄昏沉落下去,深沉的夜里,山峦与河流升起了肃穆与对垒。

远处草地上,传递着野狐的悲鸣或苍狼的呼吸。此时的甘南沉默不语,辽阔的草海里,

只有夜的黑影与孤寂的灵魂,在暗淡的波光里对话或者促膝长谈

此时的季节之上,就是我去年雪落羚城的一次穿越,让神灵在幽静里一次次悸动和不安。

在封控静默的日子,与妻偎依在客厅的几株垂落的马蹄莲下,在沉寂中静听窗外飞雪覆盖甘南大地。

把面孔和眼睛紧贴在窗前冰冷的玻璃画上,我们与今夜飞雪的羚城只隔数毫米的冷暖,一切都在疫魔阴霾的沉重里被拉远距离。
  


首曲印象
     

一段亮光慢射在我涉过大河的心跳。

一场雪祭从曼日玛乔科湿地一路追赶着冬天,把踯躅前行的脚步湮没在牧人怅望的阿万仓。

那片在幽暗中裸露的月光,把查干外香寺的背影涂抹上银子的光芒。

一束在雪线下守望的目光,把阿尼玛卿最高处的神灵仰望,而悬空的鹰翅和雪地埋头远行的苍狼,在冬季最后的冰河上留下一阵阵凄厉的尖叫。

苍龙般起伏不定的群山和深夜未归的牛羊,在辽阔的欧拉秀玛带来了生灵们复活的消息,那些匍匐在首曲边上的精灵,谁会收拢它们迁徙徘徊的脚印呢。

有谁会把终身的念想安置在草原最柔软的地方?

面对那万卷狂涛的咆哮,我在祖国西部的大河上源亮起喉咙,把黄河成吨的语言汇聚成天籁甘南的集结号。

面对狂雪覆盖的河流,眼神凝固如暮鼓。

飓风中行走,听不见陈冰下面汩汩流动的声响,就像置身前世的幻影里。

首曲,首曲,那暗流在草原上极速成长,闪电般掠过阿尼玛卿的河曲神骏也赶不上它迅疾而去的潮头。

 


措美峰神韵

       

四千九百二十米的高度屹立在甘南的最高处,成为青藏高原上一个不朽的地标。

横跨南北一百八十平方公里,作为甘南第一峰,是众生和神灵仰望的至高点。

我在迭部卡坝乡尼欠的古老村寨远远的眺望,在成群结队的牦牛驮队的后面紧紧跟随,从海拔2300多米的山谷林地一步步向三天行程的目标靠近,向徒步穿越措美峰挑战的极限靠近。

把目光贴近海拔2600米的废旧木屋,湿润的草泽和腐蚀的朽木混合的气味直逼嗅觉,我环顾四野,满目皆是万壑交错、群峰耸秀,犹如山神的巨臂,横陈在视线以北,企图削弱和打击我穿越措美峰的强大信念。

在海拔3200米的宁玛草坪与沉闷不语的牛群会合,扎营落坐第一天的夜宿地,望着夕晖里闪着铜红色的措美主峰,一种想征服的冲动直逼胸口,狂燥的语言从脑门溢出,来填充我暗自鼓动的勇气。在闪亮的火塘边,盛满青稞酒,有驮队的向导阿旺加措和闹九引亢高歌,旋动的尕巴舞舒展自如,而几个跋涉者在酒歌和夜莺的喧闹中归于沉寂。

翌日,在一阵阵驮队的铜铃声中,遇见清风吹拂山岩的狂发,踮脚聆听溪流和飞瀑的鸣奏。在一个孤寂的垭口,放开手脚,打开镜头,拍下迭山海拔四千零五十米最美的石洞,攀上迪里尼西山顶,放眼望去,奇峰如笋而立、万木葱茏,雨雾遮暇、乱云飞渡,厚实的积雪在遥远的卡热卡山峰闪烁银白色的光泽。伫立峰顶,俯瞰千里迭山,在红日斜照的群峰和五彩云带上,那状如苍龙巨蟒仰卧天穹的措美峰,此刻在佛光环绕中,让低处绽放的白色杜鹃和苍翠山林成为措美峰脚下的小小点缀,几片矫情的装饰。

在海拔三千六百米格吾塘草滩露营,几座藏式塌板屋,环形陈列在一片藏青稞围绕的草地上,太阳能吸光板下,电茶壶飘动浓郁的酥油茶的香味,牛粪燃起的火塘,迅速煨热探险家搜寻的眸光。一块菜地绿意浓浓,山后有山泉飞泻,转经筒随水而动,一个牧童给迷途受伤的小盘羊喂奶,这正午的阳光刻画的版图,呈现一片自然与人和谐共生的田园美景。

难得享有这宁静中浮动的惬意,是禅意中的知足和放下吗?

在沉思中被驮队的呦喝声惊醒,我跟着牦牛的蹄音快速穿越西里道嘎树林。

抵达四千九百二十米的高度是无法企及和逾越的,我只能在四千一百米的山峰上像野狼和雪豹大声的呼啸,不断的向敌人发出警告和威胁。

在一处较为开阔的草坪,四围岩峰耸立,似落坐在一尊佛的掌心,默念对甘南第一峰的颂赞与敬畏。

沿着杂里尕山谷下行,目力所及处已是水草丰美,迅疾地调整身姿,鹰隼像箭簇穿越远处的石门,把展开的翅膀张贴在措美峰的上空。

那潜藏在石隙中的雪莲舒展容颜,在山岚吹动中抖落芳香无数。

在三天行程完成,回返中那南凿那古冰川遗址猝不及防的拦住去路,就象千年以前英雄格萨尔跃马立斩魔岭之王,遗留下一大堆上古的骸骨和残片,在飒飒作响的风中呜咽和哀鸣。

穿越措美峰,似在探寻一块千年修炼的活化石。

穿越措美峰,似在品读一部万年不朽的演进史。



行走巴拉格宗


身在巴拉格宗,灵魂在飞翔。

没有哪一个生灵高过你五千米伟岸的身躯。

人类想穿越你壮美的骨骼和高耸入云的双肩,你在沉寂中用坚韧的身子撞击那些探寻的目光。

你在急迫的等待人类的征服吗?

为何众神都隐藏内心的呐喊和慧光?

只因巴拉格宗更像一个静默的神灵!

当我一个远足的旅者,用迈出的足音亮过众生的仰望,把冷峻的眼神和拔高的身影,贴近巴拉格宗每一根鲜活的神经。

当我把自己置身于那狂热的探求和极限的挑战中,我就是一只香格里拉大峡谷深处的灵鸟,铺展开苍劲有力的玉翅,飞翔在格宗雪山的至高点!

没有任何力量能驱使和驾驭你千年磨砺的筋骨!

在香格里拉大峡谷,在千年巴拉村闪亮的火塘边,我的眼眸闪烁着斯那定珠坚韧而强大的背影!

一个康巴天路的缔造者。

一个把灵魂交给巴拉格宗的塑造者。

一个用睿智讲述巴拉的阅读者。

一个诠释巴拉格宗创业的心灵布道师。

一个倾其所有,用生命打通三十五公里天路的讴歌者, 用执着的信念和宽阔的心境刻画千年巴塘迁徙的踪影。只为你呵,三江并流最高大的心灵上吟唱的青春绝响!

是谁,拨开历史的烟云,聆听一个部落穿梭巴拉格宗的脚步声声?   

谁的光芒遮挡了众生的期盼,让脆弱的思绪在强大的视角冲击中,折服于班丹拉姆神山的雄浑和奇崛?

谁的力量在呼啸的山岚中微微颤抖?

谁的巨掌擎起云朵和雪峰,用虔诚的目光抚摸千年菩提?

那是一只推开巴拉格宗神秘之门的佛掌!

谁的欢歌,疾走的慨叹,惊奇的呼叫,急促的呼吸,狂放的簇拥,在一排排伫立如神灵的香巴拉佛塔边表达人类的长吁和沉吟!

谁的灵魂凝结成对格宗雪山深情的仰望?

谁用阳光和霭霭云雾,撩拨雪山裸露的神秘荣光,用空旷和仁慈接纳脚下的万千生灵?

眼前碧蓝的十八个湖泊是巴拉神山的天眼,清澈如巴塘千年族人追寻的心域! 谁能打破千年的沉寂与神灵对话? 谁会褪去这尘世丑陋的皮囊,把灵与肉交付给这片香巴拉的净土?

我舒展着身躯,想那玻璃栈道下空蒙之气涌起,万丈峡谷在我心灵深处迅疾的下沉,将我吟诵巴拉的妙句抛进年轮积淀的印痕上,激起群山呼唤,万泉鸣动!

那一个个人类探索的身影和开拓的足迹,如一幅幅镶嵌在巴拉肌肤上的版画,磨砺成人与自然抗争的烙印。



远望雪峰

撩开惺忪的眼,推窗远眺,目光触及到远处雾气升腾的阿米贡洪神山,它目不转睛的盯着你,直至屈服于它的脚下。

昨夜醉后在阿米贡洪牧场狂奔,牛羊和马匹被我的咆哮惊醒,远方的云雀和鹰隼因一个人的尖叫临空飞走。

一个痴迷草原的人,怎么能轻易走出帐篷和牧场呢,为何我的步履蹒跚沉重,为何我的呼唤短促低沉,初春黑白相间的线条,把我的乡愁牢牢的定格在故乡。

远处雪峰在我仰望的眼神里迅速抬高自已,以致我想贴近那伟岸的身躯时,那横亘的群峰和呼啸的山林阻挡了我想穿越的视线,面对初春的阿米贡洪,我想吟唱些什么呢?我至今没有想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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牧风, 藏族,原名赵凌宏,甘肃甘南人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中国诗歌学会会员、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、中国诗歌学会散文诗工作委员会委员、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。已在国内外各大报刊杂志发表散文诗、新诗、散文近百万字。作品入选《中国散文诗一百年大系》《中国散文诗百年经典》《中国当代百家散文诗精选》《散文诗的新时代--中国散文诗精选(2000-2021)》《中外散文诗60家》《岭南百年散文诗选》等多种散文诗权威选本和年选。著有散文诗集《记忆深处的甘南》《六个人的青藏》《青藏旧时光》、诗集《竖起时光的耳朵》。曾获第六届甘肃省中青年德艺双磬文艺工作者、2021年度中国十佳散文诗人、甘肃省第六届黄河文学奖、甘肃省第五届少数民族文学奖、首届玉龙艺术奖。鲁迅文学院第22期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创训班学员。